八達嶺老虎傷人案庭審結束庭審結果是什麼?稱索賠不爲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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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達嶺老虎傷人案庭審結束庭審結果是什麼?稱索賠不爲訛錢?

昨天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老虎傷人案在延慶區法院正式開庭審理,今天庭審結束。法院將擇期宣判。

趙家提出索賠金額共計218萬,涉及趙菁後續醫療整形費、精神損失費等以及已故母親的死亡賠償金等費用。趙菁多次告訴媒體,自己並不在意賠償金額的多少,不管賠多賠少,我都失去了母親,更不是外人說的那樣,靠母親訛錢。

她的代理律師白曉強也說,訴求的關鍵不在於賠償金額的多少,而是釐清園方的管理責任和義務,“之前國內也發生過類似事件,但真正進入訴訟程序的較少”。

除了關注案情,一年多來,每日人物持續採訪趙菁和她家人,還試圖瞭解:一個突遭厄運、又被輿論架到火上的家庭,如何修補親情裂痕和重建生活。

文 | 楊宙

編輯 | 楚明

北京延慶區人民法院外,河水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持續6個小時左右的庭審結束後,今天下午3時許,八達嶺老虎傷人事件的當事人趙菁乘車離開法院。

車窗裏,趙菁戴着口罩,望向法院門口圍觀的人羣。庭審前晚,她在接受採訪時說,覺得自己就像正在上映的電影《芳華》裏的女主角何小萍,生活在周圍的惡意當中,不同的是,何小萍比較逆來順受,而她自己更加要強。

對於她而言,被老虎撕咬的疼痛記憶或許不到一秒。虎口之外,“撕咬”擴散到整個社會與輿論場,持續至今。

留給她的,是疤痕、失去的親人與失控的人生,還有法院最終的判決。

二次修復

那個覆蓋了大半張右臉的大括號狀疤痕一點一點褪去了,從深褐色變成了淡粉色。儘管現在,兩頰還是像緊繃的布料,摸起來有凸起的硬塊,下嘴脣也因爲神經受損永遠失去了知覺,但好在北方的冬天是好的——不像南方老家的夏天,汗水滲進疤痕的縫隙裏,像被鹽水浸漬,“感覺整張臉被醃了”。

如今在熟人面前,趙菁不再戴口罩,遮瑕膏也能遮住大部分痕跡。她臉圓了一些,頭髮也長出來了。聽到別人說起自己的疤不太明顯了,她也會欣喜又不好意思地問:“真的嗎?”

那件事之外,她是一個普通的33歲女人。原本的生活還算順遂,知名大學畢業,在老家國企工作幾年,兒子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她帶着他前來北京,與在部隊工作的丈夫一同生活。

接着就發生了那件幾乎全民知曉的事情。去年7月23日,她與母親、丈夫和兒子自駕進入八達嶺野生動物園遊玩。開到東北虎園區時,下車後的她被撲來的一隻幼虎拖走。母親衝出車門,用鞋拍打幼虎的頭,被3只老虎撕咬,隨後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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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視頻中,趙菁母親下車營救女兒。

在醫院搶救時,她與母親被老虎撕咬的監控視頻被傳到了網上,關於她“因爲吵架而下車”的揣測一時四起,她成了“不守規矩”這個標籤下的全網公敵。

生活從那時起就傾覆了。

過去將近1年半的時間裏,趙菁幾乎每天都待在丈夫單位的宿舍裏。每天把孩子送去幼兒園後,她就回來抄寫佛經和詩詞,買菜做飯、打掃房間。

枯燥的日子讓她有些發慌,覺得自己就像是宅在家裏的一隻“寄生蟲”。

也不是沒有想過再出去工作。她用以前的證件照做了簡歷,投了好幾家公司。有時候面試官盯着她臉上的疤痕,她解釋是因爲車禍,然後直截了當地說,如果介意的話就不耽誤大家時間了。

曾經也有過那麼一絲希望。比如,幾個月前她進了延慶的一家小公司。公司在郊區的村子裏,路遠人少,還要踩着田埂去上班。她把遮瑕膏抹在疤痕上,每天早出晚歸,工作10個小時,做項目申報、與政府對接。那是久違的快樂。

可是沒做幾天,她就收到微信通知,“你臉上的疤不適合這份工作”,她被辭退了。還是被認出來了,她想。

朋友建議她去考人力資源資格證,做一些不用與外界接觸的工作。她買好了書和網絡課程,每天排好時間複習,像打卡上班一樣。

她也在一家機器人公司做兼職,可以在家幹活。給英文單詞標註詞性,給兒童故事設置一些簡單的問題,一天下來只能掙幾十塊錢,但至少能打發時間。

循環往復的日子裏,只有臉上的傷疤有變化。她時不時自拍,一個月接着一個月,針眼沒了,浮腫消退了。再用軟件修一修,看看沒有疤痕的樣子,看看沒有發生過這些事時的自己。

如果做整形手術,完全癒合至少要半年以上的時間。醫生告訴她,原來的針腳線太粗,要把舊傷口用刀劃開,重新縫合,等肉長出來,再次癒合在一起,然後用激光去淡化。那會是一場漫長的二次修復。

草木皆兵

去年從昏迷中醒來後,趙菁從鋪天蓋地的新聞裏找到了自己裸身躺在病牀上的照片。後來,她把照片全部導進了電腦,一張張地翻看。

當時這些照片散佈在網絡上,有她受傷的臉部特寫和赤裸着的後背。在家鄉的論壇裏,有人貼出了她詳細的戶籍信息截圖,她的居住地址、工作單位等一覽無餘。

有一次,她點開其中一張自己躺在病牀上的照片,不斷地放大、放大。她發現躺在自己隔壁牀的,那個緊閉着眼睛的、輪廓圓圓的人,正是自己的母親。那是母親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樣子。

無聊的時候,她時不時翻出這張模糊不清的照片,放到最大,盯着發呆。

去年12月底,母親下葬之後,趙菁的生活慢慢恢復平靜。“我的家庭遭遇了一場地震,我們就是慢慢在重建。”

但在這個浩大的輿論場中,退出的權力不在當事人的手中。作爲一個話題人物,她的熱度沒有因爲時間流逝而削減。一絲動靜,即能引來上百萬的閱讀流量。

一年多來,鋪天蓋地的謾罵內容沒有變過,“不守規則的人最不道德”、“母老虎不敵真老虎,怪誰” ……

輿論籠罩之下,趙菁變得草木皆兵。除夕夜裏,全家人坐在電視機面前看春晚,聽到姜昆說的相聲《新虎口遐想》,她心裏一緊,該不會是拿自己的事打趣?

父親趙文從出事至今,一直在學相關的法律法規,一條一條抄在本子上。

去年8月24日,延慶區政府發佈過一份事故調查報告,認定該事件不屬於生產安全責任事故,並指出造成此次事件的原因:一是趙某未遵守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猛獸區嚴禁下車的規定,對園區相關管理人員和其他遊客的警示未予理會,擅自下車,導致其被虎攻擊受傷。二是周某見女兒被虎拖走後,救女心切,未遵守八達嶺野生動物世界猛獸區嚴禁下車的規定,施救措施不當,導致其被虎攻擊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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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24日,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園老虎傷人調查結果公佈,不屬生產安全責任事故。圖 / 視覺中國

趙菁和家人一直質疑這份調查報告。他們堅持認爲,八達嶺野生動物園應負有主要安全責任,還對調查報告提起過行政複議。

到了11月15日,趙菁與父親起訴了八達嶺野生動物園,請求賠償其後續醫療整形費、精神損失費等以及已故母親的死亡賠償金等費用。

他們認爲,事故的主要責任在園方,自己承擔的是次要責任。而八達嶺野生動物園則堅持園方無責主張,“希望進行人道主義賠償”。

輿論仍然無孔不入。有時趙菁打開窗戶,能聽見鄰居的議論,“拿到賠償說不定還能買套房,還能去韓國整容更漂亮呢”。

3歲的兒子一次與小朋友玩,趙菁聽見一個孩子對他說:“我要派東北虎來咬你。”

趙菁沒有問過兒子記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但有那麼幾次,兒子對她說,老虎把媽媽和奶奶(注:外婆,趙菁兒子稱呼奶奶)都吃了。

今年7月,在與去年事發相近的日期裏,趙菁與一家報社的記者再次來到東北虎園區。

行至去年那個相同位置時,趙菁不斷地在車裏張望。夏天青草茂盛,躺在草堆裏乘涼的,來回走動的老虎,哪一隻是當時咬死母親的?

裂縫

老虎的撕咬也讓這個家庭裂開了縫隙。

去年年底,趙菁發現父親一夜間衰老了很多。他總是待在家裏不出門。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每晚深夜一兩點才能睡着,不到4個小時就醒了過來,“夢裏也恍恍惚惚的”。

有時晚上睡不着,他聽不得窗外的大風,一聽,就覺得是妻子在哭。

他還記得去年出事前,他把妻子送到高鐵站。妻子左手拎着旅行包,右手拿着小孫子的三輪滑車——孫子之前叮囑她帶上。她穿着格子衫,下身穿着七分褲,她對丈夫說,我走了,我到孫子那裏去了。結果一語成籖,“我走了”。

這個60歲的老人在這半年裏突然發現許多東西都看不懂了。他對趙菁說,你媽媽一條命給你了,我半條命也快沒了。

有一天,家裏只有父女兩人。父親在做飯,趙菁在燒水。父親轉身對趙菁說,你不要去怪你的丈夫,就像我沒有怪你一樣。

趙菁聽了也難受,“我覺得我愧疚也好,怎麼着也好,我都希望放在內心裏自己消化,而不是有個人在我旁邊像復讀機一樣說,你有罪”。父親只能小心翼翼地回覆,“我就是隨口一說,我以後不說了”。

原本,趙菁和親戚有一個微信羣。出事之前幾分鐘,她還在羣裏發了一些野生動物園的照片。後來事情發生後,羣裏沒怎麼說過話。一次她轉發律師的意見到羣裏,拜託親戚們轉發。一個表弟突然在羣裏說:“姑姑就是被你害死的。”興也對她說,我覺得那個表弟說的話不無道理。

後來,她把羣刪了。除了過年回去,不再和親戚們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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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底,趙菁參加節目發言:勇敢活着,告慰母親。

她的外公住在父母家附近,母親原來幾乎天天都會去看他。女兒去世後,外公不怎麼下樓了,把自己悶在房子裏。今年開始,他的癌症開始不斷惡化。春節時趙菁去看望他,他說:“自打你媽走了之後,一天不如一天。”

母親下葬之後,事情慢慢平息下來,趙菁慢慢開始與丈夫磨合。有那麼一次,他說起當時的記憶:動物園的工作人員讓他趕緊把車開走。他說,自己當時被嚇傻了,是哭着把車開走的。兒子在一旁問他,爸爸,你怎麼哭了。

趙菁只好半開玩笑地說,我不能跟你出門了,你命中帶煞。

今年7月,趙菁回去掃墓時,家附近的清潔工阿姨告訴她,別的阿姨都在討論,她臉毀容了,老公肯定不要她了。

趙菁心裏賭了一口氣。在小區裏燒紙錢時,看見一些熟人,丈夫去找樹枝時,她故意提高嗓門親切地喊了一句:老劉,別找了。

不能遺忘

現在,母親的遺照就擺在趙菁的書桌上,練字時,擡眼就能看見。趙菁怕兒子回憶起當時的嘲,更怕兒子把她的母親忘了,於是每天送兒子上學前,都讓他到奶奶的照片前說再見,告訴他奶奶在天上關注着我們,與我們同在。她也常常往母親的微信裏發孩子的照片。

一個人在家時,她常常用手機軟件錄歌,比如韓紅的《天之大》,唱到“他的笑像極了媽媽”時,她哭了,唱不下去。兒子一聽到這首歌,也知道那是唱給奶奶的。

有一天,她偶然從以前用過的一個視頻軟件裏,找到了過去拍攝母親的短視頻。視頻裏,母親帶着孩子玩、給他餵飯、和他一起開心地抓黃鱔。孩子在一邊看着視頻問,這不是奶奶嗎?

趙菁還沒有想好怎麼告訴兒子去年發生了什麼。她想,或許兒子以後懂事了,自己上網就會知道了吧。她告訴兒子,奶奶到天上去了。兒子回答,我們坐飛機去找她吧。

生活還要繼續。母親在世時,她原本不太會做家務活。現在她常常一個人在家,看着手機上的app學做菜。這周父親從老家來到北京,她給他做了紅燒肉、蒜苗炒肉絲。父親直誇她的長進。

母親在世的時候,時常做家鄉的酒釀圓子。趙菁有時想母親了,就試着做一做。她不知道製作過程,也不知道放材料的比例。她盡力去回憶,然後在網上找方法。

第一次做的時候,溫度太高,長毛了。第二次,糯米很快脹了起來,溢出了酒香,她與父親嚐了一口,甜甜的。雖然與母親做的味道還是不一樣,但是那一刻她心裏想,“我終於會做一樣你做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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